“瞎 了 眼”的 爱 情

今 天 的 真 实 故 事 不 算 悲 壮，但 却 散 发 出 一 股 莫 名 的 悲 凉；它 讲 述 的 是 一 对 男 女 知 识 青 年 在 动 荡 年 代 的 不 幸 人 生，催 人 热 泪。不 喜 欢 看 悲 剧 的 人，不 读 也 罢。

上 世 纪 六 七 十 年 代，神 州 大 地 掀 起 了 一 场 波 澜 壮 阔 的 群 众 运 动，号 召 知 识 青 年 上 山 下 乡 接 受 贫 下 中 农 的“再 教 育”。 廿 一 岁 的 绍 文 与 十 九 岁 的 丽 珍 就 是 同 在 安 徽 某 农 村 插 队 的 男 女 知 青，他 们 都 来 自 山 西。

两 年 多 的 农 村 生 活，两 人 有 了 感 情，但 谁 也 没 有 勇 气 向 对 方 表 白。 一 天 绍 文 应 召 入 伍，要 到 河 北 当 兵 去。临 别 依 依，再 不 说 只 怕 今 生 再 也 没 有 机 会；两 人 这 才 互 表 心 迹，愿 意 共 谱 爱 的 恋 曲。可 能 是 离 别 在 即 所 引 起 的“心 急”，虽 然 刚 刚“坦 白”，丽 珍 却 已 想 得 太 多 太 远；她 问 男 的: “如 果 有 一 天 你 升 官 或 是 当 了 干 部 而 不 要 我 了，我 该 怎 么 办？”绍 文 竟 冲 口 而 出，“即 便 你 的 眼 瞎 了，我 仍 会 要 你 的！”这 只 是 一 句 认 真的“戏 言”吧 ？不 幸 却“ 一 语 成 谶”，虽 然 搞 错 了 盲 眼 的 对 象。

绍 文 入 伍 当 兵，丽 珍 也 离 开 农 村 回 太 原 工 作；天 各 一 方， 两 地 相 思。此 时 他 们 只 能 效 法 当 年 鲁 迅 与 许 广 平 那 样，也 写 起 他 们 的《两 地 书》，鱼 雁 传 情。有 一 回 绍 文 寄 来 一 张 穿 军 装 的 个 人 半 身 照，丽 珍 便 把 它 与 她 自 己 的，合 成 为 两 人 的“订 婚 照”似 的； 而 这 张“完 美”的 合 照，竟 也 成 了 此 生 的“惟 一”了。

约 一 年 后，频 繁 的 书 信 往 来 忽 然 中 断；接 下 来 的 一 年 里， 丽 珍 连 续 发 出 十 余 封 信，始 终 是 石 沉 大 海，毫 无 回 音。母 亲 劝 她 趁 早 死 心，放 弃“负 心 郎”；反 正 追 求 者 多 的 是，“天 涯 何 处 无 芳 草”？濒 临 绝 望 的 丽 珍 终 于 发 出“最 后 通 牒”，不 求 什 么，只 要 对 方 表 明 态 度。再 无 结 果 时，一 个 好 友 看 不 过 眼，又 一 连 代 写 了 两 封“问 罪”的 信，把 那 负 心 汉 狠 狠 地“教 训”了 一 顿！

回 信 终 于 来 了，却 是 绍 文 战 友 的 代 笔 信。宛 如 晴 天 一 声 霹 雳，丽 珍 被 震 碎 的 芳 心 在 滴 血！原 来 在 一 次 执 行 任 务 时，绍 文 的 眼 睛 被 炸 伤；治 疗 半 年 后，双 目 失 明。他 万 念 俱 灰，曾 多 次 轻 生 获 救。也 曾 含 泪 执 笔 回 信，但 搀 和 着 鲜 血 的 泪 水 湿 透 了 信 纸，这 血 泪 涂 抹 成 的 信 又 如 何 寄 得 出？得 知 真 相 后，丽 珍 急 于 上 部 队 探 望 绍 文，却 遭 母 亲 强 烈 反 对。此 时 正 是 抛 弃“废 人”的 最 佳 时 刻，怎 么 却 仍 痴 心 不 变 ？结 果 她 只 好 陪 着 绍 文 的 老 母 亲，千 里 迢 迢，赶 往 部 队。

这 是 一 次 凄 风 苦 雨 的 会 面。看 到 绍 文 昔 日 炯 炯 有 神 的 双 目，只 剩 下 两 个 黑 窟 窿；丽 珍 心 似 刀 绞，泪 如 泉 涌！受 伤 后 未 曾 流 过 泪 的 绍 文，此 时 也 忍 不 住 洒 下 那 难 得 一 弹 的 男 儿 泪，只 因 已 到 伤 心 处！自 知 不 能 再 给 丽 珍 幸 福，绍 文 对 她 故 作 冷 漠，甚 至 责 怪 她，“你 真 傻，别 人 躲 都 来 不 及，为 何 你 偏 向 枪 口 上 撞 ？”明 白 他 的 用 心 良 苦，丽 珍 还 是 说 服 他 离 开 部 队，一 起 回 转 太 原。

夕 阳 西 下，一 位 漂 亮 的 姑 娘，搀 扶 着 一 个 双 目 失 明 的 残 废 军 人，身 后 还 跟 着 个 白 发 苍 苍 的 老 母 亲，缓 缓 走 过 列 队 告 别 战 友 的 官 兵 面 前，渐 行 渐 远。天 边 的 晚 霞，你 可 知 道，那 些 肃 立 致 敬 的 七 尺 男 儿，为 何 眼 中 都 饱 含 泪 水 ？

回 到 太 原 后，丽 珍 还 是 不 时 造 访 绍 文，给 予 关 怀。这 令 他 心 中 很 不 安，因 为 他 不 愿 拖 累 对 方 一 生。他 的 自 卑、犹 豫，却 急 得 丽 珍 说 出 了“狠 话”: “如 果 只 有 两 个 盲 人 才 可 以 生 活 在 一 起，可 否 让 我 故 意 捅 瞎 双 眼 来 陪 你 ？”绍 文 的 心 灵 被 震 撼 了，泪 流 满 面 地 对 她 说: “你 给 我 的 不 是‘爱 情’而 是‘生 命’！”对 于 这 重 于 生 命 的 爱 情，他 有 办 法 拒 绝 吗 ？

女 儿 要 跟 盲 人 结 婚，气 炸 了 的 老 母 只 好 把 结 婚 所 需 的 家 庭 户 口 证 收 藏 好。只 是“皇 天 不 负 有 心 人”，丽 珍 还 是 偷 得 户 口 证，而 在 1979 年 底 与 绍 文 共 缔 连 理 了。婚 后，绍 文 摸 索 着 学 习 料 理 家 务；但 凡 切 菜、炒 菜、洗衣、扛 重 物 上 下 楼，样 样 都 行，两 口 子 过 得 十 分 融 洽。旁 观 者 在 预 言，这 样 的 婚 姻 维 持 不 了 两 年，便 要 劳 燕 分 飞，黯 然 收 场。

春 去 秋 来，转 眼 他 们 已 度 过 了 22 个 寒 暑，有 了 个 正 在 上 大 学 的 儿 子。面 对 残 酷 的 现 实，他 们 没 有 太 多 的 怨 天 尤 人；秉 持 的 是 安 命 听 天，“知 足 常 乐”的 精 神。就 在 他 们 庆 祝 结 婚 22 周 年 时，他 们 一 起 回 到 当 年 插 队 过 的 农 村；缅 怀 过 去，珍 惜 眼 前。

古 代《梁 山 伯 与 祝 英 台》反 对 封 建 包 办 婚 姻 的“化 蝶”爱 情，感 人 肺 腑，传 颂 千 古。英 国 莎 士 比 亚 笔 下 的《罗 密 欧 与 茱 丽 叶》，这 对 宿 敌 家 族 成 员，生 死 不 渝 的 儿 女 情 长，同 样 感 人 至 深，令 人 回 肠 荡 气。他 们 都 以“死 别”告 终，该 是 属 于“悲 壮”的 一 幕。今天 故 事 里 的 主 人 公 所 经 历 的，却 是 凡 人 难 以 承 受 的 煎 熬、“生 的 磨 炼”；对 于 他 们 这“瞎 了 眼”的 忠 贞 爱 情，人 们 是 否 感 受 到 那 一 股 凄 怆 的 悲 凉 ？

意 境 苍 凉，不 禁 令 人 想 起 马 致 远 的 元 曲《天 净 沙 · 秋 思》: “枯 藤 老 树 昏 鸦，小 桥 流 水 人 家，古 道 西 风 瘦 马。夕 阳 西 下，断 肠 人 在 天 涯！”


31.05.2008